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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盖一寸一寸挪移,棺里的尸体也就一寸一寸暴露。
梓宫浑如深潭,惨白的头颅浮萍似的显现:皇帝尸身保存完妥,防腐处理得当,以至于宛然如生。
蝉衣下透出大片红色斑点,香汤黍酒的气息蒸蒸而上浮出棺来,氤氲了两人的眼睑与衣襟。
踉跄退后两步,望舒用双手死死捂住嘴,防止自己呕吐——尸体表面的红色并非血迹,而是毒发后覆盖全身的红色鳞斑!
定天帝一代雄主,内蓄国力,外立武功,照样跳不出酒色财气这重关、躲不过生老病死这场苦,最后,殒命在最阴毒的算计里。
长明灯颤抖了一下,灯芯跳跃,动摇的亮度投下地来,使佐雅泽的眼睫仿若纤细的龙爪,擒住两颗剔透的眼珠。
当捕捉到望舒的震惊,佐雅泽的眼色立时像冷刀投入炼炉,水烟滚烫翻腾,激起的热力逼人。
“月奴,我的好月奴……这是我为我们,亲手准备的礼物。”十三皇子一迭声地唤望舒,“我必须补偿你,而世间不可能有任何事物,足以比肩复仇的价值。”
“复仇”……吗?……
望舒沉默了一会儿,忽地笑道:“什么仇?谁的仇?你在讲什么胡话啊?”
佐雅泽定定地盯着望舒,盯得望舒心内发毛,慌忙别过脸去:“好在这里没外人,你快把梓宫恢复原状……”
佐雅泽追过去,望舒往哪儿转,佐雅泽就往哪儿走,直到成功逼停望舒。
望舒避无可避,只得正面迎向佐雅泽:“你疯了吧!”
“我想让你亲眼看看——”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看看你仇人的下场,”佐雅泽一指梓宫,“你敢说你同他无怨无仇?”
望舒愕了片刻,不可思议道:“圣上乃是你的父亲,亲生父亲!”他强调着,“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闻听此言,佐雅泽刚才迸发的那股冷血残忍得六亲不认的气焰,骤然被浇灭。
“但是……但是……”他不甘地咕哝,既是反问,又是自问,“世间当真有如此做父子的么?”
望舒一颗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他不在他身边的这几年,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的境况。
十三皇子最早被放去洛浦水师历练,汉王知这个孩子不为皇帝所喜,就跟哥哥一条心,也不怎么待见侄儿。
如是上行下效,军中皆对十三皇子存轻慢之意,取笑他是“粉面郎君桃花嘴”,明明暗暗地折辱他。这些过往在他寄回太京的书信中多有提及,显是意难平。
那时他经常在信里自嘲,自己跟街头乞儿差不太多,“乞儿不知道明天的饭在哪里,我不知道明天的命在哪里”。
他从未直言对父亲的恨意——这是不被世俗所许可的!仇恨的矛头只能对外,怎可指向血亲?
然而他遭受的种种磨难,又实在难以被粉饰遮掩。真要为之寻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那么那则寥寥宫人才知情的传言,或许就是出处……
“你这段时日也不好过,是不是?”望舒叹息一声,“圣贤的教诲、外人的眼光、名利的博弈,说到底都是身外之事,你自己心里怎么想自己的,才最要紧。”
这回轮到佐雅泽逃避话题了,眼睑低垂,顾着地面。
一时间,寂灭一片的灵堂内,一具死尸无言,两个活人失语。
“怪我,怪我,好端端的提这茬,连累你伤筋害骨,气急败坏,未老先衰。”
望舒插科打诨道,试图使佐雅泽的心情松快些。不意佐雅泽听了,目中哀色愈盛,自怀里掏出一件东西,交与乐师相看。
望舒辨出那块黄金令牌上如朕亲临四个字,大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