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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时,他终于不用再藏着自己的不甘和难过,可以慢慢卸去盔甲,露出一个冷硬倔强的躯壳下,十岁少年的虚弱疼痛的灵魂。
“爹替我赔了四十亩地给那个畜生,但他连相信我都不肯,我也不用他替我赔。”陆承蜷缩着身子,一手狠狠抹了下脸,把满脸的眼泪擦去。
他嗓音嘶哑地说:“我会自己想办法。”
“不哭,娘,我不哭了。”陆承一边说,一边还是止不住地掉眼泪,他沙哑地喃喃道,“我好想娘,好想阿黄。”
“阿黄——”
陆承双手捂面,他再也忍不住,悲伤顷刻间溃不成军,趴在枕头上放声抽泣起来。
……
时光兜兜转转,少年伤心委屈的往事早已被丢弃在荒草丛生中,爱的废墟之下,同时也掩埋了一位父亲严厉如山的维护和教导。
同一片寒夜的月色里,陆纨刚送走了族长陆慎。
他刚才在席上少饮了些酒,而今还觉得有些酒热,便在府中走走散酒气。
不知不觉,陆纨走到了儿子陆承的院子中。正房里的灯本来还亮着,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随即又熄灭。
陆纨看向负责守夜的小厮松柏,问:“承哥儿睡了?”
松柏明知陆承这是看见陆纨来了,才故意熄的灯,却不得不回答道:“是的,爷,公子刚睡下。”
“我看看他。”陆纨走了进去。
陆承的确是躺下了,他只着一件寝衣睡在罗汉塌上,锦被仅盖到了胸前,两只手肆无忌惮地敞在外头,不甚规矩。
陆纨默默走上前,轻轻地替他将被子往上拉了点儿,从胸前提到了脖颈处,又将他两只手也塞进了被子里。
他在床榻边沿坐下,静静地看着陆承。
约半盏茶的时间后,陆承忽地一脚踢开被子,他双眉紧锁,瞳孔漆黑,缓慢坐起身,一言不发地凝视陆纨。
父子二人于黑夜中沉默对视了片刻。
陆纨抬眸,率先问:“不装睡了?”
陆承眉峰轻挑,不答反问:“这个时辰,爹不在新妇房里歇息,来我这里做什么?”
“九郎,”陆承的声音很轻,答非所问道,“你娘走了八年,八年里,府上没有进过一位女人。”
“不管你从谁的嘴里听说过什么,但为父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一句。无论是在你娘生前还是在她过世后,我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陆纨淡淡地说。
陆承抿了抿唇,他得承认,陆纨确实不是一个好女色的人。这么多年来,陆纨身边只有娘在的时候就纳了的两个通房。
可他在乎的莫非是这个吗?
许是今夜喝了酒,陆纨的话少见地多了起来。他们父子,一个惯于自苦,一个倔强任性,都是不轻易对人敞开心扉的人,实在鲜少拥有这样的谈心。
陆纨语调平静地说:“你十三了,过不了几年也要成家。府上得有个像样的女主人,不能事事总靠别人去打理。”
陆承抓住关键词,嗤道:“爹娶的新妇很像样吗?”
“纪氏温良贤淑,”陆纨说,“不可单以出身论英雄。”
“今日你在正厅里那样没给她脸,若传了出去,人人只会认为你张狂桀骜,你不是小孩子了,别人不会原谅你的随心所欲。”
陆承垂眸,忽然冷淡地说了句:“孩儿是孩子的时候,也没见父亲原谅我。”
“因为你远远超过了随心所欲的范畴。”陆纨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沉声说。
“重视情谊没错,但人生不能任你快意恩仇。”陆纨的目光温和又有分量,他嗓音温润,暖融融地像一道温泉水般,好像能融化人的心窝。
他的声音低低地,带着点儿沉醉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