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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得斯斯文文、赏心悦目的小妇人:“老子叫谢无陵,谢天谢地的谢,无法无天的无,至于陵嘛,陵墓那个陵。”
见沈玉娇若有所思,他道:“你应当识字的?”
沈玉娇先是本能地点头,待记起自己农妇的身份,又连忙摇头:“不…不识几个。”
谢无陵将她这点欲盖弥彰的小动作尽入眼底,也没拆穿,只问她:“那你叫什么名?”
“马翠兰。”
“马翠兰?”
“……嗯。”
“那你年岁几何?籍贯是哪?何时嫁人?家里人真的都没了?”
这一连串发问叫沈玉娇心头发虚,本想装哑巴,可男人投来的目光比正午的太阳还要炽热,直勾勾落在脸上,好似要将她的脸都烫出两个洞来。
她只得硬着头皮,半真半假道:“我今年十七,河洛郡太源县东阳乡人士,去岁嫁的人。涝灾来得突然,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我只得带着孩子去外地投亲。”
反正金陵离河洛千里之遥,且此次涝灾和瘟疫,惨死者众多,背井离乡者更是不计其数。便是他真有路子去打听,也打听不到什么。
沈玉娇这边默默想着,谢无陵则眯起一双黑眸,视线在这低眉垂目的小妇人身上来回扫过。
昨夜隔壁柳婶子用了足足两缸水才将她从头到脚擦了个干净,现下她一张小脸白嫩无垢,如云乌发挽成个最寻常的妇人髻,身上穿着的鹅黄色衣裙是向柳婶的三儿媳借的——
哪怕这裙衫素淡半旧、并不合身,但穿在她身上,冰肌雪肤,纤腰盈盈,愣是有种别样的高贵气度,仿若一朵沾着清露的迎春花,迎风摇曳,娇丽可爱。
谢无陵虽是个混迹市井的下九流,却也不是全无见识,像她这样的气度和仪态,还有那一口标准的长安雅言,便是郡守家的千金也比不过。
更别说她那一见到蜚蠊吓成那样,乡下农妇什么虫蚁没见过,踩死便是,哪会吓得小脸都煞白。
“马翠兰。”
谢无陵冷不丁喊了声。
沈玉娇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是我。”
谢无陵心头冷嗤,深深看她一眼:“没事,随便喊喊。吃吧,汤要凉了。”
沈玉娇被他那眼看得心头惴惴,也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总之他没再问,她也不多言,低头默默进食。
新鲜老母鸡和人参须儿一起炖了半个时辰,汤汁浓郁鲜美,肉质也鲜嫩紧实。那新蒸的蒸饼也是既香甜又暄软,从前最多吃半个蒸饼就饱了的沈玉娇,这回学着谢无陵用蒸饼夹着清炒菘菜,吃了整整两个。
她真的太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哪怕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再吃了,已经吃得够多了。
但手中的筷子就是停不下来——
挨饿的痛苦太深刻,她觉得自己现下与饿死鬼并无二异。
最后还是谢无陵挪开她的碗,懒声道:“久饥暴食最是伤胃,又不是没有下一顿了,急什么。”
沈玉娇拿着筷子微怔,一张雪白小脸渐渐蔓起绯色,难为情地低下头:“让大老爷见笑了。”
“都说了别叫大老爷,老子又不是没有名。”
谢无陵又把她手中筷子抽了,边起身收拾着碗筷,边催她:“叫声名字来听听。”
沈玉娇见他忙活,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坐,也连忙起身:“谢…谢郎君?”
“郎君?”
谢无陵笑看她一眼:“这样喊也不是不行,前头不加姓更好。”
在本朝,郎君是对男子的寻常敬称。但若是一个女子喊同辈男人郎君,且不加姓氏,便有亲近暧昧之意。
像她从前和裴瑕相处,便是唤他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