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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灏最终没能将药喂进去,半夜里,谢琅突然发起高热。
孟祥急忙去叫两名御医过来,御医诊过脉道:“世子失血太多,伤势严重,眼下别无他法,必须得想办法把那碗药灌下去才行,否则——情况恐怕不妙。”
汤药就在炉上温着。
崔灏端起药碗,接着给谢琅喂药,可惜依旧以失败告终。
不知是不是发热的缘故,谢琅双拳紧握,俊美面孔扭曲纠结着,俨然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身上透出的汗,已经将身下褥子都洇透。
几人又轮流试了一遍,依旧无人能将药喂进去。
御医看这架势,道:“要不试一试强灌吧!”
孟祥、李崖和雍临俱是沉默,因强灌药这种事,对其他人兴许行得通,可对上他们世子爷这样脾性的,只怕还未近身,就会被赏一顿拳头,鼻青脸肿都是轻的。
“我来吧。”
众人心急如焚间,一道清冷若玉的声音忽自外响起。
两名御医站在最外面,先回头,就见年轻公子身穿一身素色广袖绸袍,锦带束发,容色如玉,立在屋外廊下。
“三公子!”
李崖一喜。
崔灏则沉着面问:“你过来作甚?”
卫瑾瑜嘴角一牵。
“崔将军这话好生奇怪,这里是谢府,我与谢唯慎是圣上赐婚,我好歹算此处的半个主子,这府里,我想去何处去何处,莫非还须向崔将军一个客人解释么?”
“你——”崔灏面色霎时铁青。
“孟管家。”
卫瑾瑜恢复惯常的冷漠色,唤了声,等孟祥应声到跟前,淡淡道:“我做事时,不喜外人在旁,请其他人到客房休息。”
“是……”
孟祥为难看向崔灏,道:“二爷,要不属下先送您休息去。”
崔灏也知喂药这事耽搁不得,只能铁青着脸,拂袖而去。两名御医见状,也识趣告退。
等屋里再无旁人,卫瑾瑜方走到床边,垂目盯着床上躺着的人片刻,端起一边药碗,舀了一勺药,送到谢琅唇边,轻声道:“谢唯慎,该喝药了。”
谢琅如置冰火两重天。
重生以来,他还从未体味过这样的痛。
大约是身体上的痛楚太过厉害,他竟又梦到了前世。
阴冷不见天日的昭狱里,一遍遍酷刑加身,犹如怪兽般的刑具,张着血盆大口,将他手骨、腿骨、脚骨一点点夹断,最长的一次,他整整三天三夜都没能合眼。那是他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在昭狱里整整受了三个月的酷刑,周身上下,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骨头,完好的皮肉,因为受刑太重,反复高热,到后来眼睛也被烧坏,无法视物。
要不是心中牵挂着父亲、母亲、大哥,尚有一股意气和不甘撑着,很可能早就和其他身体羸弱的谢氏族人一般,死在了狱中。
多么可笑
,把忠君爱国四字当成毕生信仰?,面对北梁王一次又一次重利拉拢都毫不动心的父亲,竟被怀疑一颗忠心。谢氏若真有反心,大渊北境防线第二日便能全面崩溃,哪里还轮得到那些鼠辈一个个坐在公堂上狗叫。
他躺在昭狱湿冷的地砖上,日复一日,在冰与火之间苦苦煎熬,他知道,他此生再也提不起刀,拉不开弓,射不出箭,他彻底成了一个废人,每日伴随他的,只有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断骨之痛。
他以为他就要如同一条狗一样狼狈死去,直到那一日,一双手将他费力拖起,背着他,一步步艰难走出昭狱的大门。
“你……是谁?”
他在黑暗中问。
无人回答,只有轻微的喘息声和迟滞凌乱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