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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在厂里沸沸扬扬了半个月,终于平息下来:我被延长学徒期半年,承担了王富强的医疗费;王富强被开除厂籍,离开了日月汽车厂;段月两年之内不能参加先进生产者评选,恢复身体所休假期按病假对待。算起来,段月处理得最轻,但受的伤害最大。按照师傅私下的说法,以后找对象困难了。
这件事带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我成了厂里的名人、恶人。不管我走到哪里,所有的人都对我客客气气的。尤其是沟口摆台球案子、留长发、穿喇叭裤,看起来流里流气的那些小青年,见了我满脸堆满了笑,非要免费送我一两场台球。就连职工食堂的打饭师傅,每次给我打菜,手一点儿也不抖,勺子里面总是满满当当的;沟口卖面皮、醪糟、烧饼的小摊贩见了我也都小心翼翼的。有一次我吃完面皮,喝完醪糟才发现没有带钱,于是不好意思地对对方说下次一并结清。没想到那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大叔竟然说,您能来我这儿吃饭,是给我面子呢,只要您多来,一分钱不要。据说,以前只有土根有这待遇。
我又开始一边吃饭一边看山了。有一天,我蹲在山边吃完饭,天已经黑了。黑天正好适合我这样的人行走。我正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听见前面传来了孩子的哭闹声和家长的呵斥声:小孩子想吃“洋糖”,家长舍不得买,于是一个坚决要,一个坚持不,孩子的哭闹声越来越大,家长实在没办法了,冲着孩子喊了一声,再哭,再哭把你送给“老黑”。孩子听了,竟一下子止住了哭声。我无声地笑了笑,我知道我在学校里的外号在厂里得到公认了。
师傅却变了,总觉得对不起我和段月,总是想方设法地要弥补我们。师傅弥补我们的办法很多,给段月偷偷地沏红糖水,带煮熟的鸡蛋。给我拆洗被褥,有一次竟然跑到我们宿舍打扫起了卫生。这还不是师傅最常用的招数,最常用的办法就是一到星期天,都要变着花样做好多好吃的,让我和段月去她家里吃饭。我倒无所谓,巴不得乐享现成。段月从此却变了,以前那个阳光开朗的形象再也没有了。几乎就在我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段月低下了自己的头颅。那样子简直就是我以前的翻版,低头上下班、低头干活,见了谁都不搭理,即使遇见打招呼的人,也是匆匆点头,低头绕过。
没活的时候,师傅总是靠在工具箱上,目光向三工位抛去,总能看见工具箱后面段月的半颗脑袋。即使坐在工具箱后,段月的脑袋都是低着的。师傅看着看着眼眶就湿了。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把茶杯递到师傅手里,以期分散她的注意力。但没用,师傅在喝水的过程眼睛都是往外瞟的。
月月这样下去不行?师傅对我说。
总会走出来的,我对师傅说,得靠她自己。
月月真可怜,师傅好像对我说,又好像自言自语,以前是有家不愿回,现在是有家不能回。
关于段月的身世,我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但师傅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师傅虽然对我好,但我和师傅相处的原则是:凡是师傅不说的,必是没有到说的时候。因此,我从来不问。
你肯定已经听说了,月月是段副厂长的养女?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是个命苦的孩子,段副厂长结婚很长时间,没有孩子,便收养了2岁的被遗弃在职工医院的月月。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只有我和医院妇产科的大夫清楚。最初的两年,可能是月月最幸福的日子,段副厂长两口子视为己出,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没想到两年以后,段副厂长的媳妇怀孕了。
师傅说到这里停住了,好像在回忆段月的幸福岁月。我插了一句嘴,那个亲生的女儿就是段玉吧?
师傅点了点头,从四岁开始,月月就成了家里的多余人,受尽了呵斥和白眼。
能供她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