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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遇害的时候,罗黛才十岁。
当时,山宫里人人惊慌失措:叛军的触手竟然已经渗透到了如此程度?!
穆瓦塔亲自抓捕、诛杀了所有参与行刺之人后,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决定安排妻女及许多其他的宗室离开琉国国境,去往臣属的霞国避难。
霞国是位于西陆最北端的边陲小国,疆域仅限于澍海湾与红河中游的一小片地带,都城绎都,民随山谷而居,以游牧和渔猎生产为主。
后来日渐强盛的琉帝国攻占整个红河流域,霞国正式依附琉国,岁致黄金二百斤、白银四百斤,租借通商口岸供宗主使用,语言、文字、民俗、宗教信仰均受到同化。
因此,她对霞国的生活并不陌生——琉国多寒,母妃常带她去绎都的王宫过冬,吃海鲜泡温泉,每次都要小住个一两月。
她在那儿跟王公子弟一道学习骑士七艺,总能够在投枪、击剑、骑术、狩猎上鳌头独占,可惜游泳、弈棋、诗歌就反复输给同一个人:霞国王世子,玄泉。
穆瓦塔则在弟弟罗睺的辅佐下,留在哈萨图主持大局。兄弟俩一武一文配合默契,虽不至于将叛军一网打尽,倒也无数次阻退他们的进攻,陆续收复失地,国内情势总算太平下来。
父王开始接回外逃的家人,母妃先她一步返回哈萨图城。她在霞国扳着指头数算回家的日子,不曾想,等来的竟是父母皆亡的噩耗。
犹记得那日的她仿佛提前感应到了什么,一大早便将自己关在钟楼楼顶,直到玄泉找上来。
那座钟楼位于王宫最偏僻的角落,年久失修,到处是积灰和蜘蛛网,故他一时顾念不及,在偌大的宫苑内外遍寻不着人。
地板中央横着一口巨大的铜钟,她盘腿坐在铜钟上面,茶色卷发散在风中,目光遥遥投向天际。
“殿下叫我好找。”
王世子笑着走近她,在铜钟旁边站定脚跟。
她自顾自张开五指,虚空里一捞,似要捉住这阵纠缠她秀发的过堂风。
朝天胡乱抓了好一通,她眉宇间的愁色反而越来越浓。终于,她爬下来,发出叹息:“我听见了哭声。”
“乱讲,好端端的哪儿有人哭。”
“真的!有人在我昨晚的梦里,哭了一整夜。”
“做噩梦了?”
“不知道算不算噩梦,但我一早醒来,感觉心头无比的压抑。”
她生着一对琉璃色的眼睛,明亮,灼热,似两轮小太阳,照得他心慌。
他躲开她的视线,伸出双臂,紧紧搂住她。
“对不起。”他颤声告诉她真相,指认她的噩梦是真实的。
因为至亲的死亡是真的,所以梦里的哭声是真的。
冬天的尾巴尖上悬着的寒意夹在春风中,冷不丁鞭子似的抽在罗黛的脊骨上,一阵作痛。
她在他的怀中剧烈一抖,喃喃道:“奇怪,我哭不出来……奇怪。”
体内似乎塞满一触即发的悲伤,又似乎是榨尽后的空空如也。
“昨夜有人替我哭了,究竟、究竟是何人在哭?”
“殿下?”
——好大的风,好大的哭声。
玄泉生怕她承受不住打击,愈发用力地拥抱她:“我可怜的殿下,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我要回琉国!”她咬着牙,杀气迸发地,“我要带着杀敌的剑回琉国!”
为了尽快赶回哈萨图城,罗黛沿途少饮少食少寝,连换十八匹驿站的良驹,脚不沾地,马不停蹄。
当她一人一马孤独地遇上皇室的出迎仪仗,每位宫人都不敢相信,马背上那个遍身汗浆的泥人就是帝国最尊贵的帝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