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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临走时把客厅的灯全关了,拉上窗帘,不留一点光亮给我。我半张脸缩进毛毯,一双细腻的耳朵偷听他的举动。
他粗鲁地咳了两声,随后喝水(也可能是酒),随后点烟,随后被来电铃声吸引,随后接起电话。对话语言是英语,让我推测实际上他根本不会讲挪威语,来这里也是滥竽充数。
对面是个女人。我如此肯定并非听力好到能听见手机那头的声音,而是听懂了他骂人,无比顺口的一句“shut f**k up you b**ch”,然后第二句像布利卡瀑布一样倾泻直下。我听得聚精会神,依靠狗血推理能力查漏补缺,还原故事的原貌。
对方是他曾经的相好,或者说小情人,西方人喜欢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他用七百美元打发走了她,可是对方不罢休,死缠烂打可能是为了求和,也可能是为了再捞一点。不过从他的态度来看,小情人恐怕很难再拿到一分钱。
听着听着又有新发现,让我重新梳理一下。他让对方和“狗屎”滚远点,别再来打扰他,是死是活都和他没关系,在酒吧里后腰被人用枪口抵住那也是美利坚合众国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的,他绝不会成为那个冤大头。
难怪他方才那么庆幸自己在我这留了一手,怕我也讹上他呢。此“狗屎”非真狗屎,我猜测应该是那女人的姘头,他八成被人绿过,因为我前男友就是那样,指着我鼻子骂,让我和新欢滚远点。
他挂了电话之后立马去洗澡了,我紧闭双眼捂住耳朵,祈祷他没发现我动了他的剃须刀和牙刷。
一直到后半夜(也许,我感知时间的能力一向很弱),我仍旧清醒着。我以为他会打呼,毕竟在我所知晓的像他这么高这么壮的男性中,没有一个不会打呼,不是雷声轰轰就是磨刀工,可是他没有打呼,卧室陷入死一半的寂静。
我悄悄地坐起来,蹑手蹑脚地爬过去点亮小台灯,这是我刚刚不声不响开发出来的成就,一眼看到了哪个是台灯开关。我重新拿起图册,在昏黄的灯光下饮鸩止渴,看看极光的照片解解馋。
放古代当皇帝我准一昏君,当宦官我准一死脑筋,当妃子我准一三集杀青炮灰,当平民我准一疯癫范进。我的脑子时常被“执念”所挟持,如果办不到,我浑身刺挠。总而言之,我对极光一见钟情了,我想见上它一面。
我看了许久,从沙发上看到地上,从趴着看到仰着,最后跪着缩在毛毯里看。我真觉得天国就该是那样的,周围的背景全黑,只有几条绿光紫光构成道路,摔下去万劫不复。
“HEY.”
!!!
背后突然出现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汗毛齐刷刷地站立。他把我从沉浸式幻想中拽了出来,我楚楚可怜地看过去。天老爷,我正上头呢。
他伸手摸我的额头,然后掰过台灯的光源直直照我的脸庞,开始不留余地批斗我。
“很好,你仍然在发烧,如果你再不睡觉,那个药对你来说就是一坨屎。”明明他想用什么语言批斗我就用什么语言批斗我,偏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选中了我能听懂的大白话英语。
我不免为自己申冤,指了指沙发,摇摇头——我睡不着。
他鄙夷地看了看我,摸出手机:「不喜欢沙发就去外面睡。」
我:「我的意思是,我睡不着。」
他:「当然,你昨晚晕倒,然后立刻不知疲倦地睡了超过17个小时。」
我:「所以我现在能不睡吗?」
他收起手机,在我眼前放大他那张脸冷酷无情地通知我:“NO.”
在他的监视下我只能重新躺进沙发,而他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这家伙恐怕是要盯着我睡觉,防止我二度爬起来浪费他家水电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