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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向云来的精神体波动时, 隋郁正在饲育所里翻看最后剩下的资料。
遗留的资料不多,大都是饲育所会议文件、饲育所成员名单和各种没来得及带走的非核心内容。解决饲育所,这是隋司交给隋郁的任务, 同时也关系到隋氏家族的发展。虽然对隋司的愤怒还没有平息, 但隋郁不想在重要事情上与他对抗。
他读得很快,手指在资料上飞快地划过,全神贯注地记忆一切。打断这种专注的, 是从教堂后面的枯井中渗透的奇特气息,充满了恐慌、混乱和不安。察觉到这种波动的同时,隋郁识别出了气息的主人是谁。
似乎是经过了更亲密的身体连接,他和向云来之间的感应变得愈发敏锐。向云来的精神波动影响着隋郁的情绪, 那种不稳定像细针扎进他的海域。向云来又鲁莽了,又擅自行动了。隋郁不用询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无法从饲育所通过通风口抵达教堂, 只能先离开饲育所, 再绕半座王都区赶往教堂。
一路抄小巷、翻矮墙, 他穿过地底人和半丧尸人斗殴的现场, 穿过正把自己的满口牙齿卖给牙医的小孩。他跑得很快,感受不到向云来精神体气息的时候他会害怕,而感受到了又有另一种害怕:那气息的波动程度堪比向云来被注射药剂的那一次,他甚至能想象到向云来现在蜷成一团、不停发抖的样子。
他并未穿过教堂,而是直接循最近的路径翻越山坡,在山脚的灌木丛中找到了向云来。
沟渠里的雨水没有排干净,浸泡着腐烂的落叶和昏睡不醒的向云来。隋郁心惊胆战地把他从水沟中抱起来,手忙脚乱的,先试探他的鼻息, 再擦去糊在他鼻子和嘴巴上的腐叶。
即便在隋郁怀中, 向云来的颤抖也没有停止。隋郁一看就知道, 他又被别人的海域困住了。附近看不到任何别人,隋郁却在这一刹那生出杀意:无论向云来巡弋的是谁,他知道让向云来摆脱这一切的最迅速的方法,是立刻杀掉被巡弋者。
向云来的呜咽让他狂暴的头脑冷静下来。他让向云来坐在自己怀中,背部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他握住向云来冰冷的双手,在向云来耳边急切地说:“向云来,我发誓。”
潜伴说出警标的时候往往带着怎样的心情?隋郁不知道。他只晓得,自己每次重复,都是对誓言的反刍。他确定这并非谎言。每一次的“我发誓”,就像刻刀在石头上反复凿下的那一刀。它把印痕逐次加深,让本就深刻的愈发深刻,让誓言成为纽带,也成为灵魂的伤痕。
向云来先是手指蠕动,很快,恢复力气的手轻轻握住了隋郁的手指。他仰头靠在隋郁怀中,而隋郁还在重复:我发誓,我发誓。
“好了,我回来了。”向云来低声说,“我没……”
胃部的抽搐让他猛地中断。影响仍在持续。绝望像潮水淹没他,亢奋又像海浪托起他。他心跳剧烈,脑海里尽是跳来跳去的念头,意识涣散,无法凝聚。他抓紧了隋郁的手,但每一次尝试振作的努力都被反复击溃。意识的漩涡将他的勇气和意志吞噬了,他不由自主地抓紧隋郁的手掌,指甲甚至划破了隋郁的掌心,鲜血渗入指甲缝隙里。
“对不起……对不起……”向云来看着血红的液体,口齿不清地道歉。
“没关系,再抓紧一点。”隋郁的吻反复地落在他的面颊上,“我就在这里,你可以确认。”
向云来被撕心裂肺的痛楚击中。他想松开手,但反而抓得更紧了。他回头去寻找隋郁,然而眼泪模糊了视线,晃动的视野让他无法清晰地辨识隋郁的脸。他背脊颤抖,生理性的眼泪滚滚落下。他用手掩住脸,保护自己的本能让他又一次蜷缩。像婴儿安伏于母亲的子宫,向云来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试图把头低下,彻底将自己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