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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胜楼的二楼雅间。
周玉臣凭窗而立,看着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雪水。春雪消融得太快,大地仓促地露出了斑驳的脸容。翠意参差,春华深浅。石板缝隙中长出了一簇簇的草芥,铆足了劲要撬开石板,刚刚冒出个头,便沾沾自喜地显出颜色来。
殊不知。
终生只得挣扎在缝隙中。
周炳提着油纸包进来时,见到她这副落落寡欢的情形,皱眉道:“今天又有诗意了?”
周玉臣听得这句,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时竟不能答。
从前的意气扬扬、目空一切,此时俱成了懊悔。她知道,眼下能帮她的只有周炳,可她无法开口!
不久前,她还在周炳面前高谈阔论,自以为雏凤清于老凤声。现在要她开口求救,又如何拉得下这面子?
周玉臣下意识地挺直背,心道:晚一些再说吧!至少让义父吃完饭。
她勉强笑道:
“诗意又不比尿意,哪能时时都有呢?干爹一会儿要去谁家拜访?”
周炳搁下送礼的油纸包,捡了个临窗的位置落座。
得胜楼一面临街,一面临湖。整个街上都是瞧不尽的热闹,卖水粉的、挑担子的、粘纸鸢的,都是做得惯熟的生意……但也多了不少异乡人。
这些异乡人操持着燕云口音,个个衣衫褴褛,多是青壮。他们有人原本是燕山的民兵,有人曾被裹挟着落草为寇,还有人什么身份也没有,在过去他们唯一的身份是农民。
一声声的北语中,周炳怅然道:“本来是要去陈家的。”
周玉臣同跑堂点了灌浆馒头、云英面、烂蒸檀州羊羔、一壶小腊茶。转脸才察觉周炳的神色有异,她打起精神问道:“皇上频频召用,干爹为何却闷闷不乐?”
二人相对入座。
周炳想到今日奏对,叹道:“王知恩被贬,张瞻得赐赙金,朝廷再开言路。皇上仍是那个英明睿断的君主,我这心里是该高兴的。但不知为何……我连拜访陈毓川都不敢。”
白花花的日光落在周炳身上,把他的雪鬓与皱纹都照得明白。罕有的颓唐疲惫,亦清晰可见。
周炳与陈毓川是先做敌人,后做朋友。
陈毓川是婺州人士,自幼家贫,以替人撰写碑文为生。其年少既有悍烈才名,未入仕已名出婺州,并创建了著名的“婺州学派”,自成一家。
他最出名的是“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这与梁廷的道德之论相悖,闻人决曾批过他十二个字“才太高、气太锐,论太险、迹太露”。
此后,陈毓川虽是深孚众望,却一直郁郁不得志,屡考不第。直到他50岁那年,以一篇看似劝谏、实为颂德的文章,被天授帝点为状元。
彼时周炳是天子近侍,岂能容忍这等阿谀之人?加上周炳与闻人决更相近,共同劝天授帝“远小人”。
后来闻人决被去相,“小人”陈毓川一跃成为宰执。周炳渐渐才发现,这个曲意逢迎的老头子,居然是个面奸实忠的能臣。
周玉臣想到了王梦吉,自打他换了靠山,二人再没有私聚过。王知恩在的时候,他尚且敢私联周玉臣,如今换了李望春,二人相见,亦视而不见。
她心弦略动,因而劝道:“有时候,不见反而是保护。天家最忌结党营私,我在东宫也只需认得太子一人而已。”
听她提及太子,周炳皱眉道:“我听说太子最近打发了不少臣工?如此轻率,你为何不劝谏?”
太子的秉性就是如此,用时则嘉,废时则厌。
但周玉臣没有解释,只乖顺道:“干爹,东宫多是王氏小人,那些被打发走的哪一个是能臣良吏?我又何必惹太子不痛快?”
周炳先是一愣,